《浪浪山小妖怪》上映了，在豆瓣上至今保持着8.6的高分。
早在2023年，动画剧集《中国奇谭》中《小妖怪的夏天》一集就引起无数“打工人”的共鸣。
电影《浪浪山小妖怪》的主角，正是《小妖怪的夏天》中的小猪妖，二者剧情并无关联，不过有着相似的视角：在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故事里，我们不过是打工的底层小妖怪。
电影保留了剧集中的一个桥段：小猪妖和好朋友一起去给大王刷锅，为了把锅刷干净，用自己身上的猪鬃毛做刷子，结果把大王爷爷题的字刷掉了，不仅没落着功劳和苦劳，还遭到大王追杀。
剧集里还有一幕：教头让小妖们做出一千支箭，小猪妖为了让箭飞得更远更准，给每个箭插上了羽毛，结果教头暴怒：你在教我做事？
不聪明不行，太聪明也不行。不卷干不完，太卷又容易激怒同事和上级。
我只是想把活儿干好而已，怎么就这么难？
怪不得网友纷纷表示：小时候代入孙悟空，长大了代入小妖怪。
《浪浪山小妖怪》的英文翻译很值得玩味：Nobody。甭管是妖是人是神仙，底层的、没背景的打工的，都是“小的们”，是“Nobody”，处境都差不多。
下文盘点了《西游记》中“小的们”的扎心瞬间。做这个盘点时我欲哭无泪，但内心也稍稍松了口气：就算在主流故事里都不是“成功者”，那些或幽默或善良或可爱的“小的们”，还是被我们记住了呀。
奔波儿灞 & 灞波儿奔
领导跷着二郎腿，让我把唐僧师徒除了
谁还没被领导布置过难以完成的任务？
上图的鲶鱼怪叫奔波儿灞，还有一只和它成双入对的好兄弟灞波儿奔，它俩在万圣龙王和它的入赘女婿九头虫手下做事。
按照《西游记》的取名惯例，有着奇怪名字的一对小妖，大概率就是炮灰了。
多少妖魔鬼怪败在孙悟空棒下，这除掉唐僧师徒的差事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？奔波儿灞想不通。
但领导下命令，活还是得干。这俩小妖是怎么应对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呢？
好猴王，轻轻的挟着笤帚，撒起衣服，钻出前门，踏着云头观看，只见第十三层塔心里坐着两个妖精，面前放一盘下饭，一只碗，一把壶，在那里猜拳吃酒哩。
（《西游记》第62回）
原来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正在摸鱼，还被九头虫命令要除掉的对象抓个正着。
面对孙悟空和猪八戒的逼问，他们也是一点都没有犹豫，直接把领导九头虫的底细供了个底朝天儿。
卡夫卡说：“一切困难都能将我击溃。”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的精神状态甚至领先卡夫卡几百年。
当然了，他们面对的困难能叫普通的困难吗？
守着人参果的清风明月
为什么非要为难我们打工的？
在猪八戒的怂恿下，孙悟空打下来三个人参果和师弟分着吃。
清风、明月两个道童去数人参果：
“果子原是三十个。师父开园，分吃了两个，还有二十八个；适才打两个与唐僧吃，还有二十六个；如今止剩得二十二个，却不少了四个？不消讲，不消讲，定是那伙恶人偷了，我们只骂唐僧去来。”
（《西游记》第24回）
我小时候，清风和明月最常被讨论的是“骂功”，一会儿阴阳怪气，一会儿咄咄逼人，把孙悟空气得把人参树给直接拔了。
现在不一样了，我和清风明月共情了，真是有苦没地儿说啊。
我的工作，就是看着这人参果。现在人参果少了四个，我都听见你们讨论偷吃人参果了，你们死不承认。可你唐僧又和我老板有交情，我又不能真的对你们做什么，怪罪下来都是我的错。只好骂两句。
骂着骂着，还被孙悟空推倒了人参果树，这下是整个项目都出了大问题，超出我认知和能力范围的大问题，而我呢，还是没法动闯祸的人一分，还得好吃好喝招待着，把他们锁起来，等老板回来看怎么处理。
结果呢，直接被孙悟空催眠了，一醒来，天塌了。树也倒了，人也跑了。
只是想做好我的本职工作，怎么就能出这么多岔子！
古怪刁钻 &刁钻古怪
出个外勤，编制就被顶包了
刁钻古怪和古怪刁钻是一对狼头小妖，是黄狮精的手下。
黄狮精是豹头山虎口洞的大王，被很多人称为“最善良的妖精”。
它没想着吃唐僧肉，只是为金箍棒、九齿钉耙、降妖杖着了迷，想把这三样兵器偷走。偷到兵器后，他特别开心，邀请众妖前来参观。
不只是不想吃唐僧肉，黄狮精和手下甚至不吃人。它给手下的命令是：拿着二十两银子，去买点猪羊来设宴办“钉钯会”。
被派去买猪羊肉的小妖，就是刁钻古怪和古怪刁钻。
它俩确实动了坏脑筋，但坏得非常有限：
“我们也有些侥幸，拿这二十两银子买猪、羊去，如今到了乾方集上，先吃几壶酒儿，把东西开个花账儿，落他二三两银子，买件棉衣过冬，却不是好？”两个怪说说笑笑。
（《西游记》第89回）
——生活过得窘迫，只是想偷拿几两银子，吃壶酒儿、买件棉衣。
就是孙悟空和猪八戒也偷拿过人参果啊！这点“恶”，在《西游记》里真不算啥。
但刁钻古怪和古怪刁钻的归宿是什么呢？
买肉的途中碰到了孙悟空，先被“定身法”定住：
眼睁睁，口也难开；直挺挺，双脚站住。又将他扳翻倒，揭衣搜捡，果是有二十两银子，着一条搭包儿打在腰间裙带上，又各挂着一个粉漆牌儿，一个上写着“刁钻古怪”，一个上写着“古怪刁钻”。
（《西游记》第89回）
孙悟空拿走银子、取走腰牌，和猪八戒化作两个小妖的样子，大摇大摆回了虎口洞。
再后来，大王黄狮精和虎口洞的小妖全部被灭，刁钻古怪和古怪刁钻被打成了肉饼。
对小妖来说，有腰牌就意味着“有编制”。在《浪浪山小妖怪》里，蛤蟆精几次危机关头都还要冒死握紧自己的腰牌，在“刁钻古怪”和“古怪刁钻”这，投机取巧的小聪明刚一冒头，腰牌就被拿走了。
还没来得及偷着乐，就被孙悟空玩弄于股掌间，一棍下来，就成了无力回天的肉饼。
没后台的小妖怪，真是命如草芥。
精细鬼 &伶俐虫
被甲方骗了，怎么向领导交差
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的手下有不少小妖怪，都是成双成对出现，像是精细鬼和伶俐虫，巴山虎和倚海龙。
为了吃唐僧肉，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想先把最厉害的孙悟空抓住，于是派遣精细鬼和伶俐虫带着紫金红葫芦和玉净瓶去收了孙悟空。
两个小妖老老实实领命出发了，结果可想而知，他们不仅没收掉孙悟空，还反过来被孙悟空收拾了。
孙悟空假扮成道士，中途拦截两小妖，拿出一个假葫芦，骗他们说这葫芦可以装下整个天空，要拿它换他们的两件宝贝。
伶俐虫也挺糊涂，就这么答应了，大概想不到会有什么宝物能法力无边到能装天。
谁知道，玉帝和哪吒竟然在背后帮助孙悟空，下令把日月星辰都遮住，就好像天空被吸进葫芦了。
不久后，精细鬼和伶俐虫就发现换来的葫芦是假的，自己还因此丢掉了两个宝贝。
二妖吓得呆呆挣挣道：“怎的好！怎的好！当时大王将宝贝付与我们，教拿孙行者，今行者既不曾拿得，连宝贝都不见了。我们怎敢去回话？这一顿直直的打死了也！怎的好！怎的好！”
（《西游记》第34回）
把这事儿办砸真的没办法，谁叫这孙悟空既能七十二变，又有玉皇大帝撑腰呢。
重读至此，我的心也揪了起来：这该怎么向领导交差啊！
巴山虎 & 倚海龙
有名有姓，怎么就成了工具人
和精细鬼、伶俐虫一样，巴山虎和倚海龙也在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手下打工。
同名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，这两个妖怪是名副其实的“路人甲”。
小说中，在精细鬼和伶俐虫把事情办砸后，二王就派巴山虎和倚海龙去压龙洞，找老母亲九尾狐取另外一件宝贝幌金绳。
他们出发后不久就被孙悟空发现了。孙悟空欲从他们口中套出压龙洞之所在，于是化成小妖与其同行。一知道想要的情报，孙悟空就把两个小妖“刮做一团肉饼”。
而在86版《西游记》电视剧中，巴山虎和倚海龙的戏份甚至直接被精细鬼和伶俐虫顶替，失去了出场机会。
从剧情的角度来看，巴山虎和倚海龙只是推动情节发展的工具人罢了，目的只是让孙悟空顺藤摸瓜找到九尾狐的住所，然后把敌方一网打尽。这个工具人是由巴山虎倚海龙还是精细鬼伶俐虫担当根本不重要。
他们的两位大王本是看管太上老君炼丹炉的童子。说白了，有后台。在故事最后，他们一同被太上老君收走了。
而巴山虎和倚海龙呢，出了个差就这么没命了。
有来有去
抱怨归抱怨，活儿还是得干
有来有去是好妖怪——孙悟空钦定的。
它是赛太岁的心腹。赛太岁是个坏妖怪，多次骚扰朱紫国，抓走皇后不成便多次对宫女下手。而当唐僧一行途经朱紫国时，孙悟空打跑了赛太岁派去抓宫女的先锋。这引起赛太岁震怒，派有来有去前往朱紫国下战书。
领了任务的有来有去其实对大王的命令心怀不满。它在路上念到：
“我家大王忒也心毒，三年前到朱紫国强夺了金圣皇后，一向无缘，未得沾身，只苦了要来的宫女顶缸。两个来弄杀了，四个来也弄杀了。前年要了，去年又要，今年又要，今年还要，却撞个对头来了。那个要宫女的先锋被个甚么孙行者打败了，不发宫女。我大王因此发怒，要与他国争持，教我去下甚么战书。这一去，那国王不战则可，战必不利。我大王使烟火飞沙，那国王君臣百姓等，莫想一个得活。那时我等占了他的城池，大王称帝，我等称臣，虽然也有个大小官爵，只是天理难容也！”
（《西游记》第七十回）
他知道跟着大王打仗对自己有好处，占了朱紫国自己也能混个一官半爵，但说这事儿“天理难容”，还直接骂大王心太恶毒。
这话被孙悟空听到了，心里还暗喜，说：“妖精也有存心好的。”
动画片里，浪浪山的小猪妖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妖怪，且弃暗投明，冒着生命危险为唐僧师徒通风报信。
但有来有去只是嘴上抱怨几句，然后继续敲着锣帮大王报信去了。
孙悟空也没有放它一马，“掣出棒，复转身，望小妖脑后一下，可怜就打得头烂血流浆迸出，皮开颈折命倾之”，甚至都没有过问有来有去的名字。
黑熊精
说了句实话，孙悟空就破防了
黑风山黑风洞的黑熊精，严格来说不算是“底层小妖”，也落得个好归宿，被观音降伏后去做了守山大神。
为什么还要提它呢？请看下面这段——
那怪道：“我不曾会你，有甚么手段，说来我听。”
行者笑道：“我儿子，你站稳着，仔细听了！我：
自小神通手段高，随风变化逞英豪。
养性修真熬日月，跳出轮回把命逃。
一点诚心曾访道，灵台山上采药苗。
那山有个老仙长，寿年十万八千高。
老孙拜他为师父，指我长生路一条。
【篇幅所限，此处省略约600字】
我佛如来施法力，五行山压老孙腰。
整整压该五百载，幸逢三藏出唐朝。
吾今皈正西方去，转上雷音见玉毫。
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，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！”
自报家门报了千字，黑熊精回了句实话：
那怪闻言笑道：“你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？”
孙悟空破防大怒，一棍子打了下来。
再看下面这段：
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回合，不分胜负。渐渐红日当午，那黑汉举枪架住铁棒道：“孙行者，我两个且收兵，等我进了膳来，再与你赌斗。”
行者道：“你这个孽畜，教做汉子？好汉子，半日儿就要吃饭？似老孙在山根下，整压了五百余年，也未曾尝些汤水，那里便饿哩？莫推故，休走！还我袈裟来，方让你去吃饭！”那怪虚幌一枪，撤身入洞，关了石门，收回小怪……
（《西游记》第17回）
在孙悟空的视角里，黑熊精是阻碍取经的小妖怪。
而在黑熊精的视角里，故事大概是这样的：我就说了句实话，你怎么就生气了？怎么我想好好吃顿饭，你还破防了呢？
我可太有共鸣了！和我跟甲方、跟领导打交道时的感受一样。
当然了，黑熊精给我们重要的职场生存指南：打归打，工作归工作，可不要耽误了吃饭啊。
参考文献：
1. [明]吴承恩：《西游记》
2. 聆雨子：《清明： <西游记> 中的阴曹地府》
3. 关禾：《奔波儿灞与灞波儿奔：还记得 <西游记> 中那些搞笑的妖怪名吗？》
4. 韩田鹿：《差事办砸如何挽救局面，金角、银角手下小妖的选择令人难忘》
编辑 | 串串，十六
主编 | 魏冰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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